ZHOU

   很多年前的我,也就是小的时候,不爱吃甜,想的是生活本来就那么苦,吃再多再甜都无法改变事实,何必用吃甜来欺骗自己,很多年不碰甜食。长大了以后,每逢压力过于沉重庞大,或者难过沮丧的时候,都会买很多很多的甜食,好像要把小时候没吃的份全都补回来。很多年后的我,想的是生活何其艰苦,而唯一可以迅速而又简单地觉得没那么苦的,就只剩下吃点甜食这个方法了。的确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小时候,喜欢一边做作业一边看电视,当年的父母想方设法阻挠,转移我做作业的阵地,或者让我在阳台学习,然后客厅拉上厚厚的窗帘,偶尔还会关门,甚至经常偷偷察看,突击检查。一开始还会和父母斗智斗勇,后来觉得很疲倦,是的,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居然觉得倦了,于是每天早早做完全部作业,收拾好课本纸笔,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经过电视,直接去睡觉,再没看过电视。再没。这后来也成为我的性格之一。我想要的时候你不给,那就算了;而你想给我的时候,对不起,你求我我也不要。

   曾经看中一个喜欢的笔袋,好像是五六年级的时候,问父母要钱,其实也不多,就几块,反正各种软磨硬泡,各种保证发誓不会三分钟热度,甚至最后还写了保证书。才拿到买的钱,后面用了一段时间,没用了,被爸妈唠叨了很久很久。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一件很便宜的物品,可是为了得到它我低声下气地恳求也要求了好久,不用了以后也成了三分钟热度的重大罪证。其实真的不必那样的。我不求我的父母富有到可以眼都不眨任我挥霍,也不求他们对我溺爱到毫无原则的地步,可是我只希望他们可以在明明可以做到的能力范围内,不要让我那么没有尊严地乞求,然后在我做了他们认为不够好的事以后,不要以年为单位没完没了地翻书一样数落我指控我。在这件事来说,我虽然得到了那件我想要的,可是也接受了他们给我灌输的匮乏感,和即使是父母也不可能无条件的对你好。如果是我,在我的小孩说想要的时候,我会先告诉他珍惜的道理再买,然后在他不用了以后告诉他赚钱的不易,三思而后行还有物尽其用的道理。不过后来的我再没有说出我喜欢的事物,也没有表示出对某件事物的喜爱。因为有喜爱,就有了弱点,就有了把柄。

   有一次,午睡起来准备上学,和父母在客厅坐着回神,母亲叫我把风扇转过来一点,让她也能凉快凉快,然后我去弄了,可是一时没做好,母亲继续补充,然后。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的藤条就迅速又狠狠地落在背上,痛得我恨不得把背折起来在地上打滚,母亲心疼的把我拉回房间搽药,我连自己做错什么都不知道,哭也不敢大声。其实我只是没弄好一把风扇而已。
    


    有次临近期末,我带着一个大袋子和书包去停车场取单车,结果发现地上有个大钉子,整条后胎全漏气了,打回家里求助才知道家里人都没在家,问清楚漏气缘故以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我一个人拖着自行车和一大袋书走到很远的一个修车的地方,身上没带够钱,只好打给爷爷求助,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到上学的点了,打给父母交代一下,还是一顿臭骂,总之说我自找的眼瞎不看地上乱停。自此任何事,再没求助父母,即使是单车被恶作剧多锁一把锁,满腹委屈和愤怒,第一反应不是打给父母,而是怎样剪掉多出的那把锁,回家只字未提。从此明白靠人不如靠己,甚至父母。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朋友只觉得我对父母有偏见,却不知这些年我的感受和经历。


   如果只是一次半次的话,记那么多年你可以说我小气,记仇。那如果是很多很多件很多很多次呢,然后持续很多很多年呢?就好像人生的困境常常根本就不会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衣食无忧看起来没有任何理由不开心的人也可能就偏偏因为绝望而自杀那样。这种无法填满的深渊才是无解的人生困境,同理这样日复一日的失望才会累积成完全的绝望和麻木。



     我的父母,没有钱也没有权,不过没关系,我没有什么物欲,爱吃的也就荷包蛋和鸡翅这点出息,天天吃都吃不腻,喜欢的风格万年不变,在我眼里一万块的名牌不如我那个一百块都不用的包包。我要的本来也不多,所以我不会因为他们不富有而不爱他们或者嫌弃他们,即使我不会每天打给他们,偶尔还会发脾气,放假经常不回家。没办法,过去二十年的失望和伤害横亘在我们中间,我爱他们,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再去毫无芥蒂地接近他们,我恨他们,可是他们是我的父母。即使他们顽固异常难以改变,即使他们不潮流也不会说话,可是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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